皇帝的游戏_战俘:黑牢器物和草原弃犬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战俘:黑牢器物和草原弃犬 (第2/2页)

散这囚室的黑暗。即使这黑暗是拜皇帝所赐。

    战俘困居深宫,不再锻炼,皮rou都松弛了。皇帝对他皱了皱眉,太监们就立刻削减了他的三餐,约莫也就养条小狗的量。

    战俘不在乎吃的如何,他依然沉默地活着,木然数着火的寿命。凭借火灭前留下的模糊印象,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掰开干硬的饼,咽下冰冷的rou,意犹未尽地舔着指头上的油渍。

    舔的时候他忍不住咬了几口,有血流出来。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浮上来:哦,原来我还活着。

    战俘的骨头支棱着,像一匹落魄的病马或者离群的老狼,看见皇帝的时候才动弹一下,想显示自己却弄巧成拙。于是皇帝更不喜欢亲自调弄这个躯壳,却也知道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战俘被放了出来,随便封了一个官职留京。除了皇帝宣召,战俘只能待在皇帝赐的宅邸,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囚笼。

    大军凯旋。皇帝微笑着请战俘参加宴会。

    战俘向天子叩首,粉碎内心的尊严,将仅存的一切献给他唯一的主人。在皇帝的邀请下,战俘笑着唱歌跳舞。

    歌舞是走调了的故乡,在远离故乡的地方是败者的谄媚,是供人取乐的游戏。

    皇帝说,诸位臣工担忧豢养虎狼会反噬其主,须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叛乱者虽然狼子野心,也能被驯服,为朕犬马。

    战俘从器物变成了狗。

    皇帝不信任他,他只是床榻上的狗。真正能为皇帝效犬马之劳的是他的侄子——他的jiejie和皇帝的儿子。

    侄子长得不像皇帝,也不太像他的jiejie,看起来壮实而憨厚。他在中原长大,对皇帝很忠诚,对族人很友善,后来去了突厥故地,也管理得井井有条。

    战俘待在府里,像一条看家的老狗。皇帝偶尔会来看看他。除了皇帝没有人跟他说话,更多时候,他只是孤独等待着。侄儿和族人的消息是他极其少见的高兴事。

    “你jiejie是自杀的。”皇帝坐在椅子上,有些惋惜地说。

    战俘的jiejie被封为归义公主,为皇帝生下儿子后,又活了十三年才去世,似乎没有自杀的理由。

    战俘有些紧张,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翻出陈年旧事。

    “归义公主想假意投降,图谋东山再起。她配不上归义的封号,朕给她这个封号是为了传给她的儿子。”皇帝说,“她一心一意以为她的儿子是狼神的恩赐,一定会继承仇恨复国反攻,可是她的儿子不愿意。”

    “突厥在崛起时杀了十几个部族的男丁,掳走了所有女人。她们像野草一样坚韧,顺风倒伏在赢家脚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皇帝慢慢说,他的突厥语比从前更生疏了,但战俘依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你jiejie不愧自诩狼的血裔,宁死也不愿做一条狗。”

    战俘跪在地上,心里一片茫然。

    “朕记得,你们自称狼的血裔。”皇帝顿了顿,开口说,“可是朕让你们的公主去跟狼同寝,也没有生出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战俘瞪大眼睛。

    “不知道这孩子是哪个士兵的孩子。”皇帝说,轻轻笑起来,“你们的公主亲口下令屠城,这种人也能有机会用身体犒劳全军,最后还能留下后代,有人收尸,朕很仁慈吧。”

    战俘头晕目眩,几乎栽倒在地。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皇帝:一个看起来文弱的汉人,穿着突厥的衣服,救活了病重的突厥孩子,在叽里呱啦的感激里温和地笑着。

    那时候的皇帝是瓷器一样细腻温柔的,是丝绸一样和顺宽容的,是怀着善意对待世界的。

    王子就是对这样美好的人一见钟情。

    战俘几乎绝望地看着皇帝。

    而皇帝冷酷,傲慢,不择手段。

    曾经的突厥铁骑用暴力践踏一切,现在的皇帝在用权力碾碎一切。

    战俘从未像今天这样沉重地感到,他们的征服毁掉了多么美好的东西。

    皇帝说:“今后没有突厥了,塞北的总督是汉人的儿子,突厥人本来也是汉人的兄弟。大家都是一家人,不需要不同的语言和文字,也不需要有突厥这个民族了。”

    想到这里,冷酷无情的皇帝笑起来,一如当年。

    或许他已经变了。

    或许他从来没变。

    突厥王子,作为战俘失去了姓名,失去了身份,失去了土地,失去了族群,失去了曾获得的一切温柔和希望。

    年轻的他会跳起来,相信骑马弯弓就能一直征服到天涯海角,无人能敌。现在的他无比恭顺又无比绝望地低头,无话可说,无事可做。

    皇帝看着不再年轻的战俘,为了久远的回忆唏嘘了一会儿,把他打发走了。

    皇帝什么都知道,皇帝什么也不会忘记。

    皇帝没有原谅他,皇帝不会原谅任何人。

    皇帝给他的不是自由,是更广阔更空虚的囚笼。

    被驯养的狼犬,失去了牙齿和利爪,又失去了他的主人,只留有一个虚弱疲惫的空壳。

    纷纷扬扬的雪飘在广袤的草原上。

    中原的商人送来了毛衣和粮食,牧民们在火塘边饮酒驱寒。

    流浪的弃犬听着人们快活的歌声,长久的监禁毁掉了他的嗓子,苦涩的内心也无法唱出欢乐的歌。

    太累了,活着太累了。然而他还是要活下去,即使已经无人需要他的牺牲,他的生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也还是应该活下去。

    弃犬消失在风雪中。

    朱笔殷红如血。

    皇帝静默地,在纯白的账簿上划下最后一笔。

    最后一个敌人,死去了。

    至此,权倾天下的皇帝终于完成了漫长的复仇。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