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秦萧，一辈子，几十年的时间，真的挺难熬的 (第1/1页)

    在回别墅的路上，周泽铭一个人静静地倚靠在后座，轻阖的眼眸垂下一片阴影，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在想些什么，秦萧将车开得稳当，似乎是不想搅了他的浅眠。

    算算日子，又快到发热期了。

    这应该是周泽铭身上最大的秘密，这世界上还知情的，可能也就秦萧自己、周落川、约尔和......另一位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车内的音乐舒缓至极，有声胜无声，莫名地，秦萧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周泽铭的时候，那是在周母的宅子里，彼时周母病危，秦萧的父亲是周母的家庭医生。

    秦萧不止一次听见病床上的周母笑着对他说：“我呀，也有个儿子，也有小萧这般大了，可惜......不常见面......”说至此，周母的眼神显而易见地黯淡了下去。

    那时的秦萧无法明白，为什么一家人却不能常见面，为什么生病了，亲人却不在身边陪着。

    后来，周母的病情愈发严重，可整个宅子，除了女佣再不见主家的人，小秦萧觉得周母一定很孤单，所以总是一放学就跑来宅子陪她说说话。

    “阿姨，为什么他们不来看望你呢？如果是我母亲生病了，我父亲一定连工作都不干了，在家照顾她！”小秦萧说起自己父母，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咳咳咳......”周母躺在病床上，动了动吊着营养液的手腕，她想牵小秦萧的手，于是他主动握住了周母的两根手指，“阿姨，你手好漂亮。”

    周母弯了弯嘴角，目光透过窗口飘散到了很远的地方，她说：“他啊......回不来......他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不像你一样，他不爱说话......”

    两个月后，在周母的葬礼上，秦萧终于见到了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周泽铭。

    只是，他的模样实在过于狼狈，在这样沉痛严肃的场合，他却打着一身绷带，衣衫褴褛磕磕绊绊地出现了，他抿嘴时，扯动了脸上的一处乌青，像是被人揍了似的，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他再来晚点，葬礼已经结束了。

    可他还是出现了。

    周父似乎很惊讶，立马叫人将他带走，周泽铭没有抵抗，也没有哭闹，就那样站在原地，远远地死盯着那块墓碑，仿佛要将它嵌入眼底。

    应该如何去形容那神情呢？秦萧把着方向盘，眼神从后视镜里瞥了后座的人一眼。

    应该是绝望的恨吧，他想，他从一个几岁的孩童眼里看到了置死地而后生的恨，但那时的秦萧还不明白这种令他不可思议的震撼是什么，这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他只觉得，无端端被吸引。

    但自那以后，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男孩，从此杳无音信。

    某一天的晚饭后，他听见父母在房间里低声商量着什么。

    秦萧凑近，只听秦母忿忿不平：“除了周夫人，他们一家子都是疯子，丧心病狂，连亲生儿子都拿去做实验，难道你真忍心萧儿以后变成他们一样？”

    “听说新的周夫人又娶进门了，那个孩子的处境以后未必好过，让萧儿跟着他，是要吃大苦头的！”

    “夫人，请理解我......我曾允诺过，世代为主家。”

    “你不能替萧儿做决定！！！”

    随即，两人陷入了沉默。

    秦萧再次见到周泽铭，是两年后的事了，他们居然在同一所贵族中学就读，还恰巧分到了一个班。

    只是，比起几年前，此时的周泽铭，似乎对人对事更加淡漠了些，淡漠得连喜怒哀乐都不常见到。

    他常常独来独往，每每自习室的灯总是为他留到很晚，而临近期末考时，秦萧也会在自习室复习，他原以为周泽铭这么用功是为了考试，但当他看见他手里拿的赫然是宇宙科学读物时，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他不由地想起，每到放学时，学校门口总会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但通常只会停十分钟，然后就开走了。

    是来接他的吗？但他又为何不肯回去？

    “你题都刷完了吗？”秦萧拉回思绪，不解地问。

    “不需要。”

    随即，他盯了一眼周泽铭手里的杂志，又问：“好看吗？”

    周泽铭这才抬眼：“你要看？”

    “不看，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地球之外还有星系，宇宙之外又有什么呢？不过都是一捧物质，人也不例外。”秦萧淡淡地说。

    周泽铭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他两眼，几秒后才半眯着眼睛低声道：“你叫秦萧？”

    “你知道我的名字？”

    “小时在母亲的宅子里待过一段时间，见过她的家庭医生。”也见过你几面，只是，后半句他点到为止。

    “那你记性真好。”

    谁知周泽铭却将手里的书合上，站起身后，淡淡地回：“倒希望我记性太差。”说完，便离开了。

    也许这便是宿命，很久之后秦萧才知道，那时的周泽铭刚从昏迷半年中清醒过来，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苏醒后的他作为失败的实验体，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可以去正常地上学，生活。

    可是，他却再也活不成一个正常人，他的恨已经深入骨髓，他计划着某一天自己能亲手摧毁这令他作呕的一切，即便是付出天大的代价。

    他的身体因为受腺体激素影响，已经成为了不人不鬼的怪胎，明明是普通人，却有着紊乱的发热期，自己就像一只发狂的野狗，在毫无意识下作出伤人的行为。

    后来，秦萧放弃了医生这个职业，他觉得，医生能救赎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惧怕了，他还有什么救治的可能。

    “老板，到了。”凌晨时分，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秦萧适时地将他叫醒。

    “嗯。”周泽铭闷哼一声，下了车，“西明扬早上送来的两张剧场票，给许方来送去，对了，下周安排去一趟岛上。”

    “是。”

    须臾，周泽铭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探究地问了秦萧一句：“你跟约尔，如何？”

    话音未落，秦萧便怔愣了下，随后才淡淡地说：“看见他，就像看见曾经自己的路。”

    原本以为，他能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例如，这个一直跟随自己的男人，有了想追求的东西。

    “你后悔了。”周泽铭淡漠道。

    秦萧：“从未后悔，家主，这世上的一切风光和丑陋最后都会消散化成一捧尘土，在做出选择后，就倾其所能地去实现，这就是秦萧心中所想的。”

    周泽铭倒是难得地调笑一声，“你似乎一点没变，秦萧，你觉得我如何？”他顿了顿，又自说自话，“这么些年来，我倒是越发觉得生命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以前以为只要了结了一切自己就能正常地活下去，后来一切真的结束了，但心中并没有畅快淋漓，倒像是空落落的，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存在下？”

    他说：“秦萧，一辈子，几十年的时间，真的挺难熬的.....”

    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身存在的价值，有人为了功成名就而一往无前，有人为了平平安安而潇洒度日，但权利、金钱、生命，这些，都无法吸引周泽铭为之向往。

    除了日复一日像个光鲜亮丽的躯壳一样活着，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家族的名誉吗？还是延续？这些都不重要，如果不是为了摧毁那个实验需要积攒实力，这个家族，本应该由周落川接任的......

    “或许应该尝试着去接受一些新的东西，比如......您对许先生......”秦萧刚说完，就觉得此话不妥，正想辩解，只见周泽铭嘴角意外地扯出一丝弧度，那双淡漠的眸子也瞬间覆上几分平和。

    那一刻，秦萧似乎有些懂了，但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懂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