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溯前尘（一） (第1/1页)

    姜瑶代师兄君乾子献宝，并未等来师尊玄道的夸奖。

    听完前尘镜的用法后，玄道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示意姜瑶将灵宝放下即可，对姜瑶私会君乾子一事也并未追究。

    而白鹿云珩拖行着后腿，追在姜瑶身后，从旁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放置好的铜镜，显然非常好奇。

    姜瑶这才注意到云珩的走姿奇怪，还以为是它在归元宫胡行犯了师尊忌讳受了责罚，赶忙半蹲于地，替它的伤情检查。

    结果，居然见它的右后腿踩着一卷玉帛，无论怎样不便都不愿抬脚，走到哪里，拖行至哪里。

    那卷玉帛正是仙门传讯的法器，玉帛展开的部分不断有一行行小字出现。

    姜瑶认出其中一行的讯息来自仙道五门之首的太虚教。

    太虚教的教派规模与从教人数都不及玄天宗，但打着顺应天道的旗号，自称门槛极高，不滥收徒，且掌教南华帝君是无极老祖的大弟子，准圣境大圆满修为，光从修为境界上讲，略高于玄道。

    南华帝君的师弟巽元真人乃仪图教掌教，仪图教也为仙道五门之一。两教颇有联合之势，再加上巽元真人力挺南华帝君，这仙道五门之首，太虚教勉强称得上。

    仙道联盟共伐妖魔之事，已经耽搁有段时日，想来南华帝君与巽元真人都急得很，又因之前龌龊，不敢强硬，只能对着玄天宗三催四请。

    想着正受苦的天下苍生，姜瑶哄云珩将传讯玉帛给自己，结结实实又挨了云珩的一记口水。

    玄道正闭目养神，但仍可知姜瑶围着云珩打转，终是流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恼怒，“莫要理会，随它去罢。”

    姜瑶可没见过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师尊玄道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心想云珩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朝玄道吐口水。

    云珩耍累了，叼起桌边的百炼佛草，边嚼边朝前尘镜中看去，可铜镜中映出的并非是一只白鹿，而是位清姿隽逸、朝气灵动的青年。

    云珩与青年四目相对，耳畔响起一个声音，唤它再往前行。

    玄道与姜瑶见云珩怔怔望着前尘镜，一步步向前，最后被吸入镜中。

    “师尊！”献宝的姜瑶反倒比玄道更诧异。

    玄道拾起被云珩踩踏多时的传讯玉帛，随意拍了拍，“我在此等它出来。”

    云珩在镜中世界历经前世，才知姜瑶所言非虚。它本是只误闯仙山的凡间小鹿，被碧落山的仙禽异兽恫吓，将头埋进土坑里动弹不得。

    恰逢天上响起金石钟鼓声，伴随霞光万道，连绵不断的碧落山山脉都掩映在祥云瑞气之中，山间飞禽走兽无不驻足、纷纷屈膝跪拜，正是玄道天尊讲道归来。

    狼口得生的云珩从坑里拔出头，只瞧了一眼，便被云上的玄道夺去了心魂。

    云上之人龙章凤姿，飘然若仙，周身流光溢彩紫气腾绕，传说中的神鸟青鸾、白鸿为其开道。

    玄道天尊遗世独立，飘然于尘，自然未在意区区一只白鹿的钦慕。但跟随侍奉的小徒弟姜瑶依旧孩童心性，瞧见凶兽堆里的云珩，一时兴起，将它带回了洞府。

    白鹿云珩外表天真烂漫温顺乖巧，骨子里桀骜难驯，令见惯灵兽俯首的姜瑶又爱又恨。

    一日，她向玄道请安时，云珩尾随而来。

    凭姜瑶的修为境界，即便是收坐骑、灵宠，至少也得上等仙品，相较于那些传说神鸟上古灵兽，白鹿的天赋资质确实低劣了些，衬不起姜瑶金仙之威。

    云珩见了玄道，整颗心摇摇如悬旌，情思起伏，不能自持，全然将它名义上的主人姜瑶抛之脑后。

    姜瑶边艰难抵御师尊玄道施加的威压，边小心阻拦总想往前凑的云珩。

    毕竟是自己的小徒弟，玄道并未怎么指摘她，只道这白鹿资质平庸，仙缘浅薄，难堪大用，强留碧落山只是空耗时日。

    此话一出，云珩倒是听懂了，面露焦虑，低下头讨好地蹭了蹭姜瑶的手背，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盯着玄道。

    玄道瞥了它一眼，唤来了归元宫的护殿灵兽嘲风。

    嘲风常年卧于宫外飞檐之上，足有两人多高，威风凛凛，虽为鳞蛇之长，却有一对可上天入地的翅膀，形似走兽。

    嘲风落于姜瑶与云珩跟前，还未仰天长啸展示凶猛，仅仅只是鼓鼻喷振，便惊得云珩四肢发软瘫倒在地上久久不能爬起。

    玄道御嘲风离去，徒留不甘的云珩与安抚云珩的姜瑶。

    待玄道归来，已是几日之后，白鹿恹恹不乐跪伏在他宫外的白玉石阶上，见他出现，立马高兴迎上来，眼中似有星辰般闪耀明亮。

    它笨拙开口，竟能言人语，虽然很是艰难费力，而且每一字间停顿也长，“恭迎师尊归来。”

    云珩不肯随姜瑶离去，只愿守在着无人的归元宫前，姜瑶拗不过它，便听之任之。期间，姜瑶的师兄君乾子为它送吃食时，抚摸着它的脑袋，温声道，“凡间走兽的寿命往往仅有二三十载，可这二三十载于修道一途不过沧海一粟。你局囿于此，倘若终无所得，岂非白活一世？”

    可云珩的决心并未动摇，它的执拗终是打动了君乾子。可想成仙得道，这资质万不可落下，君乾子喂它吃了颗淬体丹，又传了它佐以吸收的口诀。前几日，云珩正值通经淬体，浑身上下似火焚烧、似刀砍戮，全靠心里嘴里反反复复咀嚼演练着这句话，才度过难关，如今在玄道面前顺利说出口，心上压着的大石一落，终于轻松愉快了许多。

    玄道见它翘首以待的样子，又感受到它的体魄筋骨较之前强了数十倍，便知它定是花了不少心血，下了不少功夫。

    玄道沉吟片刻，才道，“本尊不曾收你为徒，也未有再收徒的打算。”

    刹时间，云珩像从云端跌入谷底，满心的欢喜随之消散无踪，空留精力透支后的劳累疲乏。

    它垂头丧气，又趴回玉阶前，但精神力高度集中，生怕玄道又唤来嘲风。

    然后，它听见玄道的声音，从殿内深处传来，想必已坐到了桌案前。

    “小鹿，唤本尊玄道天尊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