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卖身契 (第1/1页)

    夏飞白猜对了！

    英租界的事情确实让杜成钧忙得不可开交！

    司令府内，正拆着胳膊上纱布的杜成钧厉声训斥道：“跟你说了几多遍！现在局势不明！不要瞎站队！你么样硬是听不进去？”

    杜成风垂首站在他面前，默不作声的听他训斥着。

    “姓汪的和姓蒋的在闹，姓陈的和姓蒋的也不对付！他们要收英租界，你让他们收就完了，么样轮到你出这个头？”

    给杜成钧拆完纱布的陈副官把脏纱布扔到一边。

    杜成钧转动右肩，活动了一下胳膊，看了一眼皮肤上长好的疤，又接着骂道：“你充个么能？你那么有能耐，么样冇跟老子混个军长回来？还找老子要人！”

    杜成风听到他这样说，阴沉的眼睛里透出了几分不屑的神情。

    但他的头垂得很深，杜成钧便没有发觉。

    陈副官一边帮杜成钧穿着衣服，一边劝道：“司令，小司令也是一时糊涂……”

    杜成钧厉声喝道：“小司令？他算个么鬼司令？要是冇得老子，他狗屁不是！”

    杜成风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一下握成了拳。

    陈副官又笑着劝道：“那也不是这样说！要不是小司令在，那些纠察队么样可能一下控制住那么多人，还把洋鬼子都打回去了咧？那都是小司令指挥有功唦……”

    可杜成钧却道：“老子就是见不得他跟那些纠察队的混到一起！还有那个姓刘的！乌合之众！拿到个么鬼主义就不得了！”

    是到这时，杜成钧才不服气地低声道：“他们不是乌合之众……”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杜成钧便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狗娘养的还敢跟老子顶嘴！”

    是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门外接到仓库被查封消息的通讯兵门都不敢敲一下，是生怕自己现在进去触了司令霉头！

    而顺利查封了杜成钧仓库的夏飞白的大好心情也没有持续多久。

    他一回家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电话里，夏明举的声音很是急迫，“我要去上海。”

    “啊？”

    “你待屋里，好好把你爷爷的生日办了，想办法把你弟弟和姨娘接到老屋去，也莫让你mama回公馆了……”

    夏飞白不敢置信，“这麻烦的事情，你甩手不管了？”

    听他爸这意思，他这是要一去不回？

    夏明举无奈道：“爸爸也是冇得办法……”

    “不是，”夏飞白急道：“你突发奇想跑到上海去搞么事咧？”

    夏明举：“老子再不跑！老子就要被挂路灯了！”

    夏飞白吓了一跳，却也更迷惑了，“不是……为么事要把你挂路灯咧？”

    夏明举气急：“还不是你们政府搞的好事！”

    史密斯跑了！

    不只是史密斯跑了，英租界的实际控制权落到国民政府手中后，在汉的英国商人都连夜带着家眷逃出了武汉！

    本来北伐开始后，武汉里大小工厂的罢工风潮就没断过，夏明举的另外几个工厂也是断断续续地开工。他得一边安抚工人们的情绪，一边平衡开支，原就焦头难额！

    史密斯一跑，纱厂工人的怒火便一下都转移到了夏明举身上！

    夏明举也是有苦难言！

    若不是纱厂的工人罢工闹得厉害，史密斯也不会决定关闭工厂！

    若不是新政府要扶持工农，英国人也不会和新政府闹僵，在罢工潮平息一些后还要求工厂都不开工！

    若不是工厂关了就不开了，工人们的怒火也不会一日比一日盛！

    两边人都僵持不下！

    若不是这种形势，银行也不会害怕放贷！

    但凡有一方能退一步，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田地！

    夏明举当了半辈子的英国买办，个中厉害他比夏飞白清楚得多！

    当年俄国租界没了，跟着俄国人的买办们都陆续破了产；德国租界没了，在德国人洋行里做事的那些人也都跟着衰落。

    现在是轮到英国人了！

    这英国人要一走，夏明举哪还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必须走！

    “你上次来也看到了！那些狗日的都像要吃人一样！”

    “爸爸已经把屋里的现金都转出去了，现在要去上海闯一闯！老马、狗子、二苕我都带走了，屋里要是有么大事，你先跟你爷爷商量，然后再跟你虎子叔叔商量，实在不行，你去找你大舅商量！有么急事就发电报，爸爸在上海还是每个月给你汇点钱……”夏明举说到这，顿了一顿，“你跟爸爸说一下，你们政府里有哪些人跟你还算比较熟，在上海混的？你跟爸爸写个名单……”

    “……”

    搞半天，他爸是要跑去上海从头再来啊？

    夏飞白真想说，老头子你都这大一把年纪了，莫想到去上海闯事业了行不行？！

    他在电话里劝了许久，终究是劝不动。

    夏明举铁了心的觉得武汉没法再待，他只能跑路！

    他在电话里和夏飞白约定了明日见面的时间，他一手交带不走的洋车，夏飞白一手交名单！

    第二天，夏飞白告了假，待夏拾出门后夏明举那辆用了十几年的老洋车冒着黑烟，歪歪扭扭的停在了夏飞白的公寓门口！

    在门口张望的夏飞白看到后是头都要炸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挤在车里的小红杏和他弟弟夏晴天！

    “我不在，他们肯定要冲公馆，”夏明举把小红杏托付给夏飞白的时候嘱咐道：“你杏姨带着伢不方便跟爸爸到处跑，你在屋里要好好照顾她……”

    夏飞白看了一眼怡然自得满屋参观的小红杏。

    这个女人，哪里需要自己照顾了？

    “她比你们两个都大不了几多，你还是想办法劝一劝你妈……”夏明举叹了口气，“你爷爷，算是白手起家；你爸爸我，算是赶上了时运；现在屋里都要靠你了，多动点脑壳，事情来了也不要怕……”

    夏飞白给了他爸一个大白眼。

    他这个一出事就跑路的人还好意思让自己不要怕？

    可昨日夏明举在电话里把事情说得那样急迫和严重，夏飞白也不敢劝他爸留下来，他也叹了一口气，“去上海了，股票这个事情你搞不来，莫想着炒股……搞实业也划不来，除非你能弄到最新的机器……”他把手里写满了字的清单塞到了夏明举手中，“我有个姓肖的同学，他屋里在上海搞银行，你要是股本够多，可以考虑投资银行……”

    只是夏飞白也不知道，他爸到底在汇丰寄存了多少现金，股本到底够不够往银行里面投。

    夏明举赶着英国的轮船，所以一直没有进门。

    父子两又在门口顶着寒风小声交谈了一会儿，夏明举收好夏飞白给他的名录后，忽而从内兜里也掏出了一张纸，塞到了夏飞白的手里。

    “你拾姐的卖身契，爸爸一直留着在，现在是不方便带去上海了，你自己收好……”

    这一下，夏飞白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夏明举看了，一扫阴霾，乐呵呵笑道：“莫搞得像生离死别的，爸爸就是换个地方赚钱！等汉口稳住了，爸爸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