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好生俊俏! (第1/1页)

    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嘉兰是喜气洋洋，夏飞白则是一脸的烦闷。

    他那话一说，方经理的脸色一下便白了，急急忙忙地道歉，最后是迫于无奈，真掏出了二十万的现银，一分不差地买下了嘉兰手里的全部国债券！

    只是这二十万的现银一掏，夏飞白心里更气了！

    这些个银行，一个两个都喊着没钱，结果呢？

    随随便便一拿就是二十万！

    还一直把库里的现银往外埠运！

    汉口城里的实业贷款好几个月都不放，那么多工厂等着开工！

    再这么下去，金融不就崩了？

    财政部的政令各个都是阳奉阴违！

    国库现在确实是没钱，可只要南方十省的税收都统一交到国库，官办企业能够正常经营，国库哪差这点银子？

    直至两人坐上车，嘉兰美滋滋地收好汇票，夏飞白才想起来问一句，“那叠国债券，到底有哪几个人的？”

    嘉兰现下是终于觉得他比陈幺幺顶用了，坦诚相告：“老爷子凑热闹买了两万，你爸爸托给我了十万，刘老板有五万，剩下的是杜司令的三万……”

    “杜成钧不是用国债抵了买养马场的银子吗？怎么才三万？”夏飞白觉着奇怪。

    “杜司令又不缺银子……”嘉兰是要找他拿条子，才特意让他用国债抵的！

    夏飞白看到了嘉兰脸上的得意，一下想明白了这是他丈母娘的主意！

    她想用杜成钧的身份去吓唬方经理！

    北伐军刚攻占汉口那会儿，湖南的唐司令就绑了好几个银行的经理，索要了二十万的现银。

    这些银行经理对“司令”们可都怕着呢！

    夏飞白现在可没空去佩服的嘉兰的算计，他气道：“那是不缺！他占了那么多官办工厂，营收都不上交，他么样可能缺银子？他还要找财政部要饷钱！”

    嘉兰听出来了他对杜成钧的敌意，可她不知道这敌意是从何而生。

    她有点儿诧异地问道：“你们财政部是不是跟他不对付呀？”

    夏飞白也不想告诉她从前的事，便道：“……从广州出发的时候只有八个军，现在有三十个军，各个都喊着要扩编，各个都要大把的军饷！说是南方十个省都统一了，结果各个财税都不上交！广州说是每个月送四百万协饷，拉过来的银子根本出不了江西，总司令部一扣就扣不见了！”

    夏飞白都闹不明白，找这些司令们要税款怎么就这么难？

    杜成钧霸占官办企业的时候还振振有词，“财政部发不出来饷，还不让我自己想办法？总司令部的江西税款都冇交给财政部，湖北省的税我不插手，已经够意思了吧？我这几万人不能喝西北风唦！”

    嘉兰不知道其中的纠葛，听着一乐，“你们这个财政部，到底是不是政府的财政部啊？总司令部连你们的钱都扣，是不是要造你们的反啊？”

    彼时彼刻，车上的两人绝想不到，总司令部的老大也正在想，武汉建立的这个政府是不是要造他的反！

    夏飞白此时还觉着，这一切都与自己这个小小的科长无关。

    他只关心杜成钧，也刚好趁着这个机会，他从嘉兰的嘴里探出了不少和杜成钧有关的消息。

    在嘉兰回到夏家老宅，打电话通知各人国债劵全额脱手的消息时，一向安静开车的小王难得主动说了句话。

    “这革命军一来，人都跟疯了一样……”

    夏飞白低头想着后面的事该如何办，一时没注意。

    “啊？”

    小王带着几分感慨解释道：“搞工会，闹罢工，没完没了的闹，越搞越疯。工钱涨了几次都不够，还要天天搞集会、搞运动，厂里一天来不了几个人，都是请病假的，一请就是一百多个人。哪里是病了咧？就是出去集会、游行。老板不愿意给请病假的工钱，就说老板反革命，说洋鬼子欺负人……我们这些不愿意跟到闹的，也说我们反革命，要搞阶级斗争。老板说要关厂子，不开了，才晓得怕，又逼到老板，不准老板关厂子……还搞武装纠察队，不听话的就拿枪吓别个……”

    夏飞白惊讶问道：“还有这种事？”

    小王一点头，“所以才说疯了唦……”

    夏飞白的车无论开到哪，街上总是挤满了人，他的视线要穿过人与人之间的夹缝才能看到街道两旁闭门谢客的商铺。

    说话间，夏飞白往窗外一望，正巧看见了一群聚集在路边听宣讲的民众，而路边高挂着“蒋总司令万岁”旗帜下的门店只有极少开张。

    是冬日里热闹非凡的萧条。

    小王比他更早一些看到这些，便又感叹了一句，“好些老板工厂也不开了，东西也不卖了，都跑到上海去了……这革命到么时候才是个头咧？未必要搞到天天不上工老板还发工钱？那哪有这好的事咧？”

    夏飞白凝眉思索了片刻后，轻声回道：“英格兰也有工会啊……”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英格兰的工会么样冇闹到商店开不了门咧？”

    小王听他这么说，傻笑了一声，“先生，你这个吃过洋墨水的人都不晓得，我么样晓得咧？”

    夏飞白头一歪，如果工人吓得所有商人和工厂主都闭店关门，那财政部要怎么去平衡预算，怎么去保持货币流通？

    “回头问谦儿，说不定他晓得……”

    等到了楚有云的住处时，天色已渐晚。

    夏飞白从内兜里掏出皮夹，从里面取出了自己还一直留着没去兑换的十来张百元英镑后便下了车。

    当年张公在汉口大刀阔斧地改革，拆了汉口的老城墙，沿着城墙的地基修建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

    武昌之战后，不少汉口市民都庆幸，若不是张公拆了城墙，自己恐怕也要像武昌城里的人一样饿上四十多天的肚子！

    张公不只是拆了城墙修了路。

    他还修了大堤，填平了不少洼地。

    楚有云现在所住的地方便是当年张公填起来的地。

    早年间，汉口周边活不下去，来汉口谋生的农民搬到此处。他们在这里盖起了棚屋，而到如今，这里的不少棚屋都已经换上了拆下来的城墙砖，变成了砖瓦房。

    只是与汉口城内尽量规划方正的里弄不同，这里的房子杂乱，小巷曲折，泥巴路上还有不少积水。

    夏飞白从巷子口下车后，走了一刻钟，还问了不少人才问到楚有云的住处。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可日光已经照不亮巷子深处了。

    夏飞白抬手敲了几下破败的木门，门里随即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谁呀？”

    他猜想着这应该就是春桃了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等门开后，夏飞白借着最后一丝日光，勉强看清了面前的人，脸上微微红了一红。

    这弟弟长得，好生俊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