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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福气 (第1/1页)

    临走的时候,一屋子的人簇拥着,把夏拾和夏飞白送到门口。

    老宅子里现在住着这么多人,是实在没有屋子挪给他们了。

    老爷子领头,拄着拐杖对着被昏黄灯光照亮的一家三口沉声道:“过几天,等仗打完了,带你爸爸一起,我们好生地庆祝一下,办个流水席,给你们接风洗尘!”

    他说话的时候,闷雷一般的轰隆声不断。是入了夜的攻城战又开始了,江对岸远远传来的炮火声。

    夏飞白笑着应了一声“好”!

    夏拾抱着孩子,也笑着点了一下头。

    老爷子说完,文玥瑛便说:“早点回去,碰到当兵的问,脾气放好点,莫起冲突!”

    两人又笑着应了下。

    把他们送来的老马已经开来了洋车停在门口,下车拉开了车门。

    嘉兰牵着溥瑶的手,对着夏拾一挥帕子,嘱咐道:“赶紧上车!别冻着孩子了!你第一次当妈,得仔细着点!”

    夏拾应了句“知道了”,挽着夏飞白的胳膊,低头上了车。

    两人都坐稳后,夏拾摇下玻璃窗,对着门口的一群人一挥手,道:“不送了,都回去吧!等仗打完了我们再来!”

    众人点头应着“好”,可等老马的车开起来往巷子外头去了,他们都没挪脚!

    车要出巷子口了,夏拾回头一瞧,众人已经站在了巷子中间,望着他们遥遥地挥手送别。

    夏拾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内疚,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离别八载,他和夏飞白总算是回来了!

    可一回来便要撒这么一个弥天大谎!

    夏拾不由想起溥瑢的信里说的话,“我可以不说,帮你瞒着。可你自己的良心呢?过得去吗?”

    回程的路上,老马同来时一样,又谈起了宣统三年冬天的那一次大火。

    “……你们那个时候是还小,不记得事!那个时候清兵就在汉正街里头打!他们放了一把火,从花楼街一直烧到满春茶园!最后整个硚口都烧起来了,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是幸好夏家的老宅离英国的租界近,才没有被波及。

    夏飞白那会儿是被他妈关在家里,哪都不许去,他自然是不知道宅子外的事情。

    可夏拾跟着老爷子从荆州回来的时候,是把整片的废墟看了个清清楚楚的。

    两个人心里都在想着事,也没有仔细听老马的话。

    夜色中,窗外的扬子江上除了军舰,再没了来来往往的商船。繁忙的码头人也不少,不过这时候光着膀子的码头工人都没有搬货卸货,而是在替国民革命军运大炮、搬物资。

    夏家的老宅可以望到对岸的武昌城,随着他们的远离,炮火声也越来越小。

    “……不晓得这回又要打几长时间,”老马叹了一声,“也是你们运气好,赶到最后一班船回!”

    再晚一点,根本没船敢过来!

    夏拾和夏飞白两人到上海的时候,国民革命军才刚到湖南边境!

    他们在上海寻到了一岁左右,和夏飞白长得极为相似的孤儿,办完领养手续,坐上回汉口的英国游轮时,国民革命军已经攻占了长沙!

    在船上,消息并不灵通。

    两人的船在江汉关码头靠岸,见上船检查的人是身着蓝灰色军服的国民革命军时,他们才知道汉口已在三天前被占领了!

    不过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老马的车越往租界方向开,街上能看到的国民革命军就越多。

    好在来时的路上他们已经被检查了几次三番,当兵的都认识了他们的车,此时也不问了。

    在看到英租界周围立起的那些栅栏和铁丝网,还有守在铁丝网内的义勇队与水兵后,老马的车往左拐了个弯,顺着歆生路往前开,直开过了租界区才往右一拐,沿着碎石小路经过英国租界、法国租界,再去从前的德国租界内。

    车开上小路后很是颠簸,夏拾和夏飞白都被晃得左摇右摆,更是差点被颠得撞上了车顶!

    老马送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说过,英国人不许国民革命军渡江,前几天才在江上对轰过,现在说什么都不让中国人借道的,他们只能走铁路旁的这条小道。

    这事他们也知道。是从码头去德国租界的时候,拉他们的人力车夫说的。

    两个大人这么颠一下是没什么的,只是可怜了夏拾怀里的孩子。

    她刚被两个夫人喂得吃撑了肚子,这么一颠下来,张开了嘴没吸两口气,就“呕”的一声,把胃里的鱼汤泡饭全都吐了出来!

    “哎哟我的天!”夏飞白吓地叫道:“她么样又吐了咧?”

    在船上就吐了好几次了!

    自己的好几条帕子就是给她擦嘴擦脏了扔的!

    老马也瞄着后视镜大声喊:“一下就到了,再坚持一下!过了这段路就不晕了!”

    夏拾急急忙忙地去摸应该挂在自己的旗袍衣襟处的手帕,可摸了两下没摸到后他才想起那帕子给了夏飞白!

    他抬头一瞪缩着坐在车厢角落里的夏飞白,向他一伸手,“我帕子呢?”

    夏飞白微微一愣,猛地一拍脑壳,“忘了拿!落到meimei那里了!”

    夏拾听得一恼,骂了他一句“不晓得收捡”,干脆解开了裹着夏离英的襁褓,把那块夹着薄棉的方布摊了开。他叠起四角,把沾上呕吐物的那块包在里头,用干净的,还带着热气的里面去擦夏离英嘴上和她衣服上沾着的污渍。

    可是解开襁褓后,夏飞白忽然就嗅到了一股子臭味。

    他惊道:“她不会还屙屎了吧?”

    他一说,夏拾也自然闻到了。

    他蹙起眉头一寻思,气道:“这么长时间,那肯定是屙了唦!”

    夏飞白嫌弃极了,捏着鼻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咦哦——”。

    他这么一做,比起怀里臭烘烘的孩子来,夏拾更嫌弃他!

    “你小时候比她脏多了!五六岁的时候还在床上屙屎!你有么事好嫌她的?”夏拾骂道。

    夏飞白一下子脸上羞得通红,高声叫道:“我冇有啊!你莫瞎说啊!”

    “我哪瞎说了?还是我跟你洗的屁股、丢的衣服床单!”

    “鬼话!我么样可能五六岁还把屎拉到床上唦!”

    “你就是有!”

    他们在车上争得面红耳赤,把开车的老马看得心里直乐!

    这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相公的媳妇就是不一样!

    不仅贤惠,还很硬气!

    飞飞少爷以后有的是“福气”可以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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