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和我（下） (第1/8页)

    阿荣那么大个活人，就跟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似的。

    霍总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当代人之间联结的脆弱。

    说起来凭着一部手机什么人都联系得到，但只要注销了手机号和其他社交账号就可以从电波层面上消失。

    他拜托了不少关系去查机场和火车站的监控，最终一无所获。

    阿荣房子的产权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天天盯着他门口的付萌萌也说什么都没看见。

    这不是大学刚毕业的阿荣能做到的。

    这是他精明能干的首席助理。

    阿荣难道其实没失忆？

    ……不对啊没失忆的话不能这么好骗。

    霍总顶着高烧找了三四天一无所获，一股子邪火简直要把半个公司都给烧掉，小张路过他办公室门口，客客气气地关怀一句：“您上火了？”

    “什么？”

    小张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您这里爆了个痘。”

    “我谢谢你。”霍总没好气地摆手，“滚。”

    小张蹭过来：“我说过的，您要是还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行。”

    霍总顿了顿，想着阿荣对这件事的态度，把刚刚升起来的那一丝蠢蠢欲动硬按下去：“……滚。”

    小张真滚了霍总又有些后悔——如果阿荣在的话为他守身如玉还说得过去，这他都人间蒸发了……

    但万一还能找得到呢？

    万一……等他消气了还肯回来呢？

    ……

    阿荣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玩消失。

    霍总从来不曾真正关心过阿荣的家庭状况——以前是没放在心上，后来是想着阿荣如果愿意说的话迟早会说——

    导致他如今甚至无法从社会关系层面着手找到蛛丝马迹。

    还是秘书处里阿荣的副手小马偶然说起：“荣哥这些年一直固定地约心理咨询。”

    霍总向来觉得心理问题多半是无病呻吟，而心理医生就是一群江湖骗子。

    当下里却也不得不在这间亮堂堂暖融融的诊室坐下来：“我想知道阿荣的情况。”

    对面的医生礼数周全地让给他一杯茶：“今年新出的碧潭飘雪，您尝尝。”

    这杯茶就像它的名字也像它的主人一样磨叽又黏糊：“我想知道阿荣最近有没有来过你这里。”

    医生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坐好：“我注意到您说话的方式很有意思——您一般会用‘我想要’这样含有强烈祈使意味的词，这可能折射出比较明显的自我中心意识。”

    霍总被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闹得一阵火大：“那又怎么样？”

    “这意味着您往往很关注和照顾自己的感受。您这样的人一般不容易遭遇心理问题，但这样的处世方式极有可能压缩您身边人的心理空间——尤其如果对方非常看重您、在意您的感受的话。”

    “是阿荣跟你说的？”

    “不，在咨询室里，我们一般只关注彼此本身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少引入他人——毕竟他与其他人的关系终将会在我们的咨询关系中投射出来。您不是我的来访者，我只是不抱有任何治疗目的地跟您随便聊几句。”

    “看来你是不会告诉我阿荣的消息了？”

    “如您所见，我也并不清楚他的消息。抛开职业伦理中对保密的要求且不谈，我实际上并不清楚阿荣的现实安排。”

    “恕我直言……”霍总不由自主尖刻地，“你看起来不像个医生，倒像个算命的。”

    “很多人都对我们的职业有这样那样的误解。有时候我会习惯性地透过表层谈及事物的本质，然后被人误认为是故弄玄虚——但大多数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访者终将体会到我所说的含义——抱歉，很多人评判我傲慢和过度自信，我承认这一点。”

    ……

    霍总极力避免自己顺着那个神棍的思路往下想，但不知为何确实不由自主地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压缩了阿荣的所谓“心理空间”。

    什么狗屁心理空间！助理不就应该什么都听他的按他的安排办事？

    助理应该这样……但爱人的话好像不那么应该。

    阿荣想要什么呢？阿荣好像一直没说过他想要什么……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说想要探索一下他。

    给他探索得直到现在都还没退烧。

    阿荣好像最多会说不想要什么……他不想要在公共场合做那些事。

    但多刺激啊他明明……很快嘛。

    更早之前呢？更早之前阿荣好像连不想要什么都没说过，哪怕他做得再狠也只是默默忍耐，虽然有些乏味但真是忍得很好看……

    ……要不是忍起来那么好看也不至于到后来叫他玩得越来越野口味越来越重。

    所以说不会拒绝真是要不得，容易让对方失去底线。

    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没底线的锅甩出去，霍总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这一场自我反省画上句号。

    拨通内线电话：“再找不到人就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

    小张半年里第三次跑来问候霍总迟迟不见好的“内分泌失调”。

    “滚。”霍总连应付他的力气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开除你。”

    小张这个人身上总是充满了打工人积极昂扬百折不挠的锐气，神来之笔地蹦一句：“就非得荣哥？”

    霍总一个激灵：“……你说啥呢？”

    小张自顾自地挪进来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好：“我观察不少时候了，荣哥那张照片都快给您盘包浆了……您先前也不是这么痴情专一望梅止渴的人设啊。”

    “……我雇你来跟我谈心了？”

    “那没有。”小张耸耸肩，“不过我前些天碰见荣哥了。”

    霍总噌地站起身，倒叫小张吓一跳，下意识往后蹦了半步，霍总语调都不大对：“在哪碰见的？”

    “城……城郊野生动物园。”

    霍总一把拎起外套转身就走，小张赶忙拦人：“……我寻思他也不能在动物园待这么些天吧？”

    霍总顿住脚步，勉强压着性子问人：“啥时候碰见的？聊天没有？他说没说现在在哪里工作住在哪里？”

    小张小声嘟囔：“我也不是碰见人就原地做个人口普查啊……就见他蹲在鹿苑喂梅花鹿呢，打个招呼就走了。”

    在霍总发火之前又赶忙举手作投降状：“我给提了说您到处找他呢。”

    反倒是霍总不自在了：“什么我到处找他？”

    小张不引人注意地撇撇嘴：“您没到处找他我马哥三个月没回过工位了。”

    “……那你见到人了都不知道给你马哥说一声？”

    “荣哥不让说啊。”小张理直气壮，“正职领导跟副职领导冲突的时候该听谁的不一目了然吗。”

    “那大boss要开除你的时候该怎么办就不一目了然了吗？”

    小张立马坐正：“我看见他出了动物园朝旁边山里走了，我知道那里有一片居民区。”

    ……

    霍总开着车靠近那片居民区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

    不得不在裤子上蹭一蹭才能重新把稳方向盘。

    小张坐在旁边伸长了脖子：“应该就是这里，我看见荣哥沿着那条小路走的。”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