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风月缘如露(7) (第1/1页)

    段浪快马加鞭，朝着南面穿街过巷，一双急出星火的眸眼，不放过沿路任何与萧静之肖似、或者牵骑着马匹的人影。然而，飞驰过半座京城，却始终寻不见那人。

    周身的景sE从繁华到旷寂，耳边人声已远，段浪这才拉停下马，眼看整座京城最南端的南薰门已在不远之外，四周除了零落的小贩、以及近晚时分入城的寥寥散客以外，再无人烟。

    萧静之究竟去了哪里？

    夕晖下巍峨的南薰门，在地面上斜出一片厚重的Y影，彷佛要将人吞噬，段浪都快要看不清城门口戍卫的小吏身影。

    眼见天sE转暗，城门小吏盘查完一名出城之人，好不容易得空点燃城墙上的火炬，熊熊火光豁然在薄暗天sE中划开一片暖亮。

    与此同时，城门口一阵长长马鸣声响起，段浪应声望去──惊见城门彼端，一人长引缰绳，纵马yu去，那背影，正是萧静之。

    「先生！」段浪急吼，身下座骑如飞箭般疾S而出。两侧的城门吏举手要将他拦下查验，段浪压根顾不上规矩，y是闯了过去，还将其中一人扫得踉跄倒地。

    「先生──」他在乱风中撕扯着嗓子吼道，追上萧静之的座骑，从马上探身一把抓住萧静之臂膀，b得他将马拉停。

    「段浪？！」见他追来，萧静之错愕地望着他。

    见到他愕然的表情，彷佛自己不该在此似的，段浪心中有GU无以名状的恼怒，可他仍按下情绪，试图镇静地问道：

    「晚宴快开始了，先生在这里做什麽？」

    「段浪……」萧静之眼神闪烁，yu言又止。要是知道如何当着他的面开口说要离开他，又何必刻意挑他不在时悄悄远走呢？

    「赶紧回去吧，再晚可就赶不上开宴了。」看出萧静之神情有异，段浪索X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拉过他的手，便要替他将马调头，可萧静之轻轻一拧腕，将他的手甩开。

    「段浪，我……决定离开汴梁。」萧静之说这话时，目光压得低低的，时而望着地上乱生的杂草、时而又望着马颈上柔顺的鬃毛。

    「那先生要去哪？我立即向军中请调驻地。」段浪不假思索地答道。

    「段浪，你如今的军阶，除在京城之外不可得，万万不要为了我而放弃。」萧静之惊恐地阻止他。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要离开汴梁、也要离开我？」段浪听出他言外之意，反问的声嗓中已经有了半分冰凉。

    「……是。」萧静之不敢面对他诘问般的冰冷目光。

    「先生能给我个理由吗？无论是突如其然地决定离开，抑或是离开时选择不告而别。」段浪的语气很轻，可萧静之听得出，越轻的语气、背後所蕴藏的怒意越是庞大。

    段浪非常愤怒，x口彷佛被瞬间孳生的怒意给胀满。他不懂萧静之为何突然做此决定，不懂萧静之为何不先与他商量，不懂萧静之为何偏偏挑在这个两人已经约好一同赴宴的时间远走。

    他只知道──萧静之想要离开自己。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超过他所能消化，他只能先压抑着怒气，试着与他G0u通。

    而萧静之看着西边渐渐幽薄的天光，内心着急，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段浪身为地主，得快些回去迎客才行。该给他怎样的理由，他才会乾脆地掉头就走呢？

    萧静之苦思许久後，有些心虚地开口：「我……心里有别人，想到那人身边。」

    「哦？」段浪凉凉扬嗓，看上去并不信萧静之这番话，「还请先生给我一个名字。这样我段浪至今的一片真心，方不算葬送得不明不白。」

    「杭无方。」萧静之答得飞快，彷佛早就知道他必然会追问。自己既能说出一个名字，他总该Si心了吧？

    段浪苦笑了声：「看来先生宁愿费这麽大气力说谎，也不愿向我坦白。」

    「你就这麽有自信，觉得我一定是骗你？」萧静之闷声反问。

    「先生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看上去都要哭了吗？」段浪捏住萧静之的下颚，让他无处闪躲，只能正脸对着自己。

    被迫正视段浪，迎上那副简直要将自己看穿的眼神，萧静之再忍不住，眼泪真的就从眼眶中滚了下来。泪水滑至他紧抿的唇畔，渗入唇角，一片苦涩滋味在舌齿之间漫了开来。

    萧静之明白，今日离开了他之後，世上或许再也找不到b眼前这位更能洞察自己心思的人。

    不想让段浪看到自己此时的丑态，下颚却又被他紧紧扣住，无法逃开，萧静之只好抬手摀着泪水疯狂肆流的脸。

    cH0U噎之间，带着泪意的声嗓从他指掌间传出：「……秦依兰知道是我杀了徐廷肃，也知道你在军中替我包庇此事，她用这件事要胁我，想让我离开你。」

    「所以先生为了我好，便擅自决定离开我？」听见实话，段浪冷哼了声，「坦白说，我对先生有些失望。」

    他安抚过萧静之许多次，也向他表明过，自己是把他放在这些功名利禄之前的。可就算自己做了这麽多，他却还是选择无视自己的感情与需要，段浪突然觉得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徒劳。

    察觉段浪灰去的目光，萧静之心头一冷。他明白，段浪一直希望自己毫无顾虑地Ai他，可自己终究没有那种底气。

    蓦地，萧静之察觉段浪松了颚下的箝制，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还带着暖热的披风，罩覆在自己单薄的身上。他感觉到段浪的双手，在自己锁骨前游移，替自己系着披风的系带。须臾，那片温暖已然完完整整地将萧静之包覆住。

    感受到他在冷漠间突来的温柔，萧静之忽然有些害怕。

    段浪……带我回去吧，我不想离开你。萧静之的内心传来这样细微的声音。他微微启了唇齿，喉头却像哽住般，发不出声。

    幼时被逐出杭家班，他明明有万般不舍，却不曾哭求杭家夫妇让自己留下；当年师尊决定远行，他曾想跟着他一起去，最终也没能开得了口。

    如果……段浪能开口挽留自己一回，那他便下定决心，从此不要再理会秦依兰的什麽狗P威胁。

    段浪再开口时，没了方才的冰冷，却也跟着没了任何情绪：「既然这是先生的决定，段浪深Ai先生，自当成全。夜冷风寒，先生此去保重。我会顺从先生所愿，平步青云。」

    语落，骏马扯嗓嘶鸣，蹄声骤起，哒哒扬长而去。

    「段浪──」萧静之惊惶地放开摀面的手，只见段浪驭马背影如疾箭般飞远，消失在巍峨城门的Y影之中。

    太迟了……自己这回真的惹恼他了。

    萧静之恸哭出声，夜风呼呼刮起，掩盖了他的哭嚎。风中凉意彷佛要透过泪水、刺进他的皮r0U之中，他哭着拢紧身上那片有着段浪最後气味的余温，不让它被夜风给吹散。

    到头来，他给得出，可自己终究承受不起。

    萧静之在夜风呼啸的城门外哭了许久，逐渐乾涸的泪痕上沾了h沙，扎着他的肌肤、他的眼。他在泪光中，望了汴梁城最後一眼：

    「段浪，愿你此後飞h腾达，别再遇上我这麽不懂珍惜的人。」

    随後，他轻拉缰绳，纵马离去。

    今後，你平步你的青云、我流落我的天涯。江湖相忘，凋尽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