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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我似乎能经常看到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又或者是他潜意识的存在给我的威压太重,有时的相遇让我感到巧合与诡异。我妈自嫁进来后,就不是护工了,但她也不是指使仆人干活的性格,凡事还是亲力亲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二妹,她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可怜极了。我妈和我说,二妹长着一双和杨国民完全不同的双眼,和另外两个孩子杨赴意、杨华的眼也不像,应该是像杨太太。这种话在杨家是万不能说的,所以我们只偷偷聊过一次。她照顾孩子,我上学,有时候二妹太小,身边离不了人,我就不去打扰她,到卧室写作业,实在无聊了就去后花园坐,发呆。 那也是我第三次见到杨赴意。 花园有专人负责,他们会将季节性植物摆在前面,将四季青变换着形状,修剪出有格调的造型,再添上几簇鲜花,很典型的中式花园,走过前方的花坛,便山水相间、鱼鸟嬉戏,围着山水的一圈实木红椅防水防潮,能很好的夜观天象,挂上几盏零星小灯,摆上方桌,他们在此陶冶情cao、谈笑风生、喝茶练字,话事闲聊。 每次我都会坐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想天上的星星,有几颗,哪颗是我的父亲。 我的生父对我极好,我清楚的记得下大雨,他背着我,我们共撑一件雨衣,他在暖烘烘的小店前给我买鸡腿,五块钱一个,他舍不得吃,笑着递给我,我只顾大口吃,连他眉尾的雨水都忘了抹。 我妈说我喜欢吃鸡腿,饭桌上便有鸡腿,杨国民抬着下巴示意我,眼神胸有成竹,仿佛餐桌上放着我爱吃的饭菜,就要感谢他。 我想我的父亲,我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这是连我妈都不知道的秘密。我哭,哭不能离开这里,哭被迫上着口碑很好、但一点都不喜欢的学校,哭我和母亲被禁锢的自由和需要被迫承受的卑微。 我自以为从不会有人经过这里,毕竟这里花团锦簇,但也无趣,只是装饰和必要时刻才用得上的地方。所以我没想到杨赴意在这里,更没想到他站在不远处的清池边看我很久。当我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经哭过,百无聊赖地踢踏着脚。 他的个子、四肢抽条似的发展,站在我面前已然像个大人了,甚至比杨国民还要有派头几分,特别是他跟着杨国民进家的时候,我的目光总是第一时刻停在他身上,他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眼。 杨华住校,我跟她的接触实在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又或者完全没有。她只在家庭聚餐的时候出现过,从没有正眼看过我,杨国民在家的次数也少,他看不上我母亲,在外面花天酒地,找了很多很多情人与爱人,想扮演父亲的角色了才屈尊回来,我以为杨家人都这样,高高在上、趾高气扬,没想到杨赴意是个例外。 所以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近,坐在我旁边,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愣是挪动不了半步。他是那么气定神闲、云淡风轻,我能感受到他的自然与平静,便越发觉得我格格不入、小家子气。 我气不过,恢复了些胆量就要走,他拦下我,轻轻捏着我右胳膊的衣角,问:“你每天都在哭什么。” 我甩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要你管。” 我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他回应我的注视,目光像看不见的海,包围我,缠绕我,将我窒息。我陡然协力。是一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扛不住的投降。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理智告诉我不能说实话,譬如我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他,更不喜欢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想离开,想带着mama离开,想很多很多,但我说:“有人欺负我。” “有人欺负你。”他重复着。 我点点头,他思考着,将我打量了一下,像是确认我,进而证实我,我这样的身份受到欺负,是理所应当的。他便不再说什么,在我离开时又问:“同学吗?” 我落荒而逃。 一个谎话要用无数的谎话来圆,我深知这个道理。哪怕真的有人欺负我,我也不会选择和他告状,虽然他表现出没有情绪的无害,但我也不相信他会为我出头,在我的潜意识里,他们这些阶级的有钱人都一个样,或许不会耻笑我,可我强烈的自尊心也不需要他们同情似的施以援手拯救我。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会将这件事记在心上。 小到家厨忘记我不吃葱花都会挨一顿训,跑来跟我道歉。 可是我不是那个位置上的人,不是杨家二哥。 但我也怪不了他,他是一番好意。 母亲说,杨赴意跟他父亲不一样。他很尊重她,虽然从没有开口叫过她mama,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少。我看着她真挚的双眼,有些愤恨她的单纯和天真。真的是这样吗?事实果真是如此吗?我是不信的。而我不信的原因,完全是基于杨赴意对杨太太的态度。 父亲曾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讲,男子汉大丈夫,矗立天地间,行得端坐的正,这一生可以穷困,可以潦倒,就是不能窝囊,若是我将来长大了,有人欺负我的妻儿,我一定要为她们讨回公道,因为我是她们的依靠。我一直将这句话谨记在心,因为这是父亲临终前嘱咐我的遗言。妻儿要保,父母养育之恩在上,当然也要护,别说是将我母亲家暴致死,就是动她一根手指头,我都要他十倍还回来。可杨赴意没有。他不仅没有,还能在明知真相是何的情况下,同他母亲的杀人凶手杨国民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我不喜欢母亲夸赞他,更不想母亲信任他。我和她偷偷讲,她沉默摇摆的同时,也疑问起来,难道真如杨国民母亲说的一样,杨太太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而杨赴意知道自己只是杨太太留在杨家的条件所以与她并不亲近? 我和母亲双双目视,没有答案。母亲也告诫我,人死如灯灭,无论真相如何,都不要好奇和过问,过好当下的生活。 我心有不甘,却也听到她在父亲坟头哭泣,道自己虽遭了难,被杨国民那畜牲侮辱,但好在眠眠,也就是我,有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少她几十年奔波。我原本想为她鸣不平的情绪瞬间哽在喉间,不上不下,难以溶解。 事后我站在父亲坟墓前沉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而在这一年,我们的关系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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